文化，尤其是艺术，并不是简单接触就能够理解的。最好是在求 索当中能够遇到一个启蒙者，能让我们感到"觉悟"，或者是来到一 个有足够多的内容的地方，能够邀起我们持续的激情。博物馆便是能 够为我们提供这种机会的地方。

很久以来，我们家族的人都认为，科尔马的恩特林顿博物馆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博物馆的墙上那幅格鲁纳瓦尔德（Grünewald）的《依 森海姆的祭坛》（Retable d'Issenheim）以及很多其他的画，便产 生了使很多人"觉悟"的作用，很适合引人蒙生一种需求，想更多地了 解绘画的表达手段以及绘画的特有语言所表达的信息。 这是一幅多折的画屏，是中世纪的一幅杰作，由于其幅面大，不
能移动，所以我们只能到博物馆去，透过十分严峻的壁画风格，去真 实地面对那种精神力量的冲击。我们在画面上看不到任何文学的形 象表达。我有幸沐浴着各种光线去博物馆参观，包括早晨、中午、晚上， 并站在画前遐想，从而领略作品在不同的环境光线下所表现出的"情 绪"，就这样，我从画的本身去寻找其本质，其内部的光线。只有杰 作才能够拥有的灵魂的音乐。在不知不觉中，我产生了这种倾听的需 求，而不能自拔。

因此，在我心目中的"神圣的地方"当中，恩特林顿博物馆占有重 要的位置。因此我对这个博物馆怀有感激之情，才愿意让更多的人去 了解它。

热拉尔· 加恩（Gérard Cahn）是施恩告尔学会（Société Schongauer）的副主席，负责博物馆工作。我父亲，阿尔萨斯的让- 弗朗索瓦·雅吉（Jean-François Jaeger）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曾 经担任巴黎让娜- 布谢画廊（Galerie Jeanne-Bucher）的经理（2008 年以后，画廊也以"雅吉- 布谢画廊"而著称）。由于他们之间的友情， 恩特林顿博物馆在1960 年代初便形成了一种政策，重视收购能够与 中世纪的辉煌收藏品配合的当代艺术作品。

当时博物馆决定，除了地下室之外，再腾出一层楼的面积，以展 览二十世纪的艺术作品，有时候，这让内行的人们在参观时也会感到 吃惊。馆藏的作品深刻地影响了法国和外国的艺术家创作思想的发展， 让我们感受到艺术为了摆脱巢臼而不断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由于一些个人的基金（比如克洛德·洛朗基金会）或者公共基金（巴 黎市国家现代艺术博物馆）可以将作品捐赠给恩特林顿博物馆，恩 特林顿博物馆从一些著名的艺术机构得到了一些作品，比如巴塞尔 的贝莱画廊（Galerie Beyeler）；也可以从巴黎的一些画廊得到作 品，比如路易·卡勒画廊（Louis Carré），路易丝·莱利画廊（Louise Leiris）和让娜- 布谢画廊（Jeanne-Bucher）。这使得恩特林顿博 物馆的收藏变得越来越丰富。

在热拉尔·卡恩的倡导下，博物馆收藏了一些重要作家的作品，比 如1964 年收购了费尔南·勒吉（Fernand Léger）的《蓝色和红色组合》 （Composition bleue et rouge）（1938 年），1965 年收购了乔治· 鲁奥尔特（Georges Rouault）的《内心深处》（De Profundis）（1939）， 1967 年收购了巴布洛·毕加索的《坐着的女人的半身像》（Buste de femme assise）（1960）。四年之后的1976 年，博物馆的藏品当 中又增加了尼古拉·德·斯达埃尔（Nicolas de Staël）的《安娜的画 像》（Portrait d'Anne）（1955），维耶拉·达·西尔瓦的《热拉尔·菲 利普的剧场》（Le théâtre de Gérard Philippe）（1975）以及罗吉 ·毕西埃尔（Roger Bissière）的《夏特莱大教堂》（La cathédrale de Chartres）（1947）；此后的1978 年，罗贝尔· 德洛奈（Robert Delaunay）的《鹦鹉静物写生》（ Nature morte au perroquet） （1907），让·杜布费的雕塑《唐·古古巴扎》（Don Coucoubazar） 也进入了博物馆的收藏。1979 年，博物馆又购进了毕加索的《盖尼 卡的壁毯》（Tapisserie de Guernica），塞尔日·波利亚考夫（Serge Poliakoff）的《蓝色组合》（Composition bleue）（1953） ; 两年 之后又购进了皮埃尔博· 纳的《诺曼底风景（》 Paysage norman（d）1920）。 让- 保罗·泊森是巴黎的大收藏家，收藏有一百四十多幅艺术作品。 2003 年，他决定把他丰富的收藏品遗赠给法国的一家博物馆。他是 我父亲的好朋友，便向我父亲咨询，两人自然而然地选定了恩特林顿博物馆。

这个大个子收藏家为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他的审美情趣十分讲究，是专门研究艺术的作家。他对我讲过如何与艺术家们相识， 如何酷爱他所选择收藏的作品："我可以毫不自负地说，我的收藏品 都是真正的艺术品，都是用心和灵魂作画的人的作品，都是以画为生 的人创作的精品。"

有了这份遗赠，科尔马的恩特林顿博物馆成了法国拥有最好的现代艺术收藏品的博物馆。本次展览所选择的大部分作品都是从这些藏品当选择出来的，其技艺的精湛也说明恩特林顿博物馆现代艺术的收藏品是多么优秀。

由让- 费朗索瓦·雅吉的推动，纳达莉·谢梅克- 莱奇尔夫人（NathalieSchimeck-Reichel）好心地向恩特林顿博物馆捐赠了第二批艺术作品，是她丈夫，瑞士艺术家汉斯·莱奇尔（Hans Reichel）收藏的一批数量众多的油画和水彩画。汉斯·莱奇尔从1930 年代开始一直到现在，颇得曾祖母让娜·布谢（Jeanne Bucher）的提携和帮助，他的曾祖母也是阿尔萨斯人。后来恩特林顿博物馆还收到了其他来自艺术家和著名收藏家的一些捐赠。

由于上述原因，阿尔萨斯成了我所十分珍重的地区。当然是因为这是我所熟悉的地区，也是充满艺术氛围的地区。每次到这个地区来，就像是朝圣一般，我必定会去拜见这幅《依森海姆的祭坛》，而且从美食的角度来说，当出产的著名白葡萄酒也一遍遍激起我想再来的愿望。

我非常喜欢中国的文化，尤其是中国的哲学、文学和绘画。我读过一本程抱一先生写的《虚与实》（Vide et plein，Seuil 出版社，巴黎，1991 年），让我这个西方人也看到了绘画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从而更想了解中国绘画的神秘。程抱一先生认为，绘画"不仅要创立一个文明的框架，而是要建立一个媒介的场所，从而使真正的生活变得可能"。他还说，"在中国所有的艺术当中，绘画占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正是绘画揭示了宇宙的神秘。"

因此，再没有其他更好的途径能够让我们心中产生共鸣，去探索伟大艺术家的作品，在中国艺术家如此揭示的精神光明的照耀之下，去思考艺术家的创作。"绘画是行动中的思想"的定义也许适用于我们这里所提到的大部分作品，因为每一幅作品都带有互相矛盾的信息，包括梦想和概念，情绪，先天的或者后天的知识，包括直觉的或者记忆中的知识。如果中国的艺术是"激励中国艺术家的理想，实现使宏观大宇宙得以运行的生命的微观小宇宙"，我们能够认为我们也有同样的开放精神和同样仁慈的远大抱负吗？

希望在西方大师们的作品当中去寻找中国盛世文化向我们提供的思想，我认为那不是自负，虽然亚洲人的目光首先盯着的是超验性，而在我们的艺术家的视野，神圣的事物并不多。

这种"行动中的思想"也可以表达人与宇宙之间的关系，今天的人可以用理性的方式规划和衡量空间，甚至可以用科学的方式创造非重力的状态以及中国圣人在追求流畅的道路上作为最高阶段的"飞升"状态。

听说恩特林顿博物馆打算扩大，并将设计工作交给巴塞尔的艾佐格和摩隆建筑设计事务所来完成，馆藏的现代和当代艺术作品，将因此而不得不在仓库中保存一段时间。我向我的朋友，刚刚在北京立足的拿友黎（Yuri Narozniak）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把一部分藏品拿到中国去展览。

我们这次展览是庆祝中国和法国建立外交关系五十周年活动的一部分，这使我们这次大胆的画展有了特殊的意义。

在中国南方三个大的城市举办的这次巡回展览，将介绍恩特林顿博物馆收藏的西方艺术家一些著名藏品，这在我们两个国家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展出的艺术家当中包括后印象派的博纳，新印象派的德洛奈，超现实主义的布洛纳，现代派的毕家索、勒吉和鲁奥尔特，抽象创新派的马尼利，新巴黎画派的维耶拉·达·西尔瓦，CoBrA运动的阿尔辛斯基和杜布费；罗丹、日尔曼·利吉、福特里耶和恺撒代表了法国的雕塑艺术，福特里耶和哈登代表了法国的无形艺术（Artinformel），瓦萨雷利代表了法国的奥普艺术（Op-Art），英格尔曼则代表了新的造型艺术：二十世纪所有主要的流派无所不在。二十世纪后半叶最重要的流派之一抽象派，是一个纯粹的艺术流派，因为开始时这一流派的艺术所追求的是一种精神活动，它的艺术并不打算表现现实世界，也不想在作品中留下我们的冲动的印迹，而只是想通过颜色和形状，来表现一个纯粹想象的世界。

从本质上说，艺术作品难道不是一种普遍的文化遗产，是属于那些想从中探索意义的男男女女们的东西吗？我们可以观赏这些作品，我们所面对的，只是作品本身，那是一件完成的艺术品，它揭示了作品所记录的意识。我们也可以试图让我们的直觉停留在画面的每个交叉点上，同时计数那些遗留在一路上的东西，那些最终失去的东西，那些仍有待于从艺术家的人格当中去揭示的东西或者，正如我们前面所指出的那样，属于普遍性的东西。那么，根据我们的知性能力，每个人在观看作品时，都可以得到与他的内心相呼应的东西。